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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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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花和紅絹是十個丫頭其中的兩個,清雅總是叫兩個兩個地叫她們來院子裏當值,今天正好是她倆。

“我去拿點東西。”

春花忙道:“姑娘你要拿什麽,跟奴婢說一聲,奴婢去替姑娘拿。”

清雅道:“不必了,我自己去拿。”

春花仍說道:“奴婢替姑娘去拿罷,姑娘省得跑。”

清雅見她如此殷勤,便笑笑道:“那好罷,你去我屋裏左手邊第一個抽屜裏拿淮州紙來,還有桌面上的墨硯和一只小狼毫,你一並拿來。”

春花放下茶盤,“好咧,我這就去。”

春花說完便匆匆去了,清雅走回來坐下,紅娟挑了兩個杯子,拿開水燙了燙杯口,小心倒了兩杯才煮好的茶,雙手遞給錢嬌娘一杯,又轉而遞給清雅。錢嬌娘正好口渴了,一口喝了幹凈。清雅嘗了嘗,問錢嬌娘道:“你覺著這茶如何?”

錢嬌娘舔舔嘴唇,似在回味,“茶不都是一個味兒,不過你上回烹的那茶,我吃起來倒覺著香。”

清雅道:“你倒是會吃,上回是用我今年接的第一場雪水烹的,又用的是最與雪水相宜的金安茶,自是好吃。”

“哎喲,我原說你怎麽跟個瘋子似的擺了一溜的甕去接雪。”

“這算什麽,我原只尋梅花瓣上的初雪,如今已是不講究了。”

紅娟道:“清雅姑娘,眼見又快入冬了,改明兒咱們一齊去尋紅梅上的雪,回來給夫人烹茶吃。”

清雅偏頭看看窗外,細臂微擡支於顎下,幽幽道:“唉,秋冬雪月,千裏一色,風雨晦明之間,俯仰百變。”

錢嬌娘讓紅絹找地兒坐了,“最煩你們這些文人的毛病,好好一句話不說,偏要吟詩作對。”

清雅哂笑,“不過是說世事多變罷。”

“我就不愛聽這個,不過上回你念的那個話本,倒是很不錯,我愛聽!”

清雅眼前一亮,“我也愛聽。你說這世上真有花精樹精,還有蝦兵蟹將麽?真有趣!改明兒再上街去買些回來。”

“好好好,我得趕緊多認些字,聽你念太不得勁兒,我得自己看。”錢嬌娘原是習字習得乏味,一直對這事兒不太上心,只道學些平日裏需要用的便罷了。後來清雅不知從哪裏拿了一本名為志怪傳的舊書看得津津有味,才叫她念給她聽,這一聽就給她迷住了。

“對,你也別耽擱了學字,我也懶得給你念,口水都幹了。”

春花捧著筆墨紙硯走進來,笑著放在清雅面前,“清雅姑娘,你要的東西,我給你拿來了。”

“多謝你。”清雅瞅了一眼,“咦,我不是叫你拿淮州紙麽,你怎麽拿了同安的紙來?”

春花一楞,“那抽屜裏的紙不都一樣的麽?”

“怎會一樣?一個黃些一個白些,一個寫字好一個畫畫好,不一樣。”

春花尷尬道:“這奴婢也不認識……”

“你若不認識,方才便可問一問我,”清雅用食指將紙推出去,“你再去拿罷。”

春花忙拿了紙又出去了,錢嬌娘拿著小衣站起來,“她也是心急,你莫太嚴厲了。”

“我已是輕言細語了。”

錢嬌娘笑笑便出去了,不等清雅吱聲,紅娟就跟上去了。

錢嬌娘還未走到西廂房,丁張就笑瞇瞇地進了堂屋,“奴才問夫人安,夫人,佃戶們送了些才摘下來的果子來,奴才叫人洗幹凈了給您送來嘗嘗。”

錢嬌娘睨他一眼,她現就最不耐煩丁張來,一看見他就叫她想起他背後那個厚顏無恥的男人,這都離了,他還叫她幹活,這是打白工!

“我不要你們府上的果子,我只求你能叫我清靜些,我就阿彌陀佛了。”

丁張近來已經練就一副厚臉皮,跟他那主子一樣,他依舊嘻嘻笑道:“夫人又跟奴才說笑話。”

丁張使了個眼色讓背後的丫頭將果盤送到錢嬌娘面前,原是青油油的桔子。個個晶瑩飽滿,看上去就是酸甜酸甜的。錢嬌娘原就不愛吃,不過邢平淳愛吃,她也就不強硬了,“你放著罷。”

紅絹連接過來捧著。

丁張立刻打蛇上棍,“夫人,這不佃農老張頭知道咱們府裏招長工,就給咱們找了兩個人來,夫人您過過目,若是您看著滿意,奴才就讓他們去園裏澆水去。”

錢嬌娘就知道他一來準有事,她冷笑一聲,進了西廂房,滿屋子看不見狗兒,特意為它縫制的狗窩裏空蕩蕩的,錢嬌娘熟門熟路地趴在地下往床底下一瞅,果然獨眼小狗躲在床下的角落裏睡覺。

錢嬌娘將小衣放在桌上,輕手輕腳地出去。

錢嬌娘回了堂屋,丁張還在下首站著,對著她嘿嘿笑。錢嬌娘沒好氣地道:“人呢?”

丁張立刻道:“在院外候著呢,奴才這就叫他們進來。”

丁張馬上出去帶了兩個人進來,二人都黝黑皮膚,一看便是常年勞作的,錢嬌娘本是捏著一個青桔玩,扭頭一看人僵了一僵。

丁張身邊那個,不是王鐵牛又是誰?

“夫人,此二人叫王大力和鐘樹,全是老張頭介紹來的,原也是咱們侯府的佃家,現下想在咱們府裏做事。”丁張一面與錢嬌娘說話,一面拿手擺了擺,兩個漢子頓時明白跪了下來,“小的見過夫人。”

化名王大力的王鐵牛只當不認識錢嬌娘,對她磕了一個頭。

王鐵牛自新婚夜被邢慕錚打傷後,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才起得了身。清雅去的那天,他被兄弟擡出去看病去了,老娘只告訴他丫頭過來了,沒說什麽又跑了。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氣,氣邢慕錚仗勢欺人,又怕錢嬌娘被擄走受欺負。他想不明白了,明明是皇帝老爺的聖旨,邢慕錚還敢胡作非為,當真是要造反不成?

王鐵牛原就拗著一根筋,否則也不會想著嬌娘打光棍打到現在。本來皇帝老爺要他與嬌娘成親,說是天上掉金元寶了也不為過。人都說邢將軍飛黃騰達了,自是瞧不上嬌娘這小村姑了,還可憐他娶了破鞋。王鐵牛只道是多年的心願都了了,天天做夢都笑醒。

可邢慕錚竟然還來搶親,這於王鐵牛而言,比挖了他家祖墳差不離了。他想找邢慕錚對質,想搶回嬌娘,可這高門大院,豈是他一介平民想進就進的?於是王鐵牛想破腦袋,想了這麽個法子,混了進來。

錢嬌娘沒什麽異樣,只叫他們起來。

丁張問:“夫人,您看這兩個人可是還成?”

錢嬌娘的食指在青桔上輕點,王鐵牛偷偷擡眼,與她對上視線,似是在暗示她什麽。錢嬌娘便道:“還成,便叫他們留下罷。”

“是。”丁張轉頭,叫二人謝過了錢嬌娘,便領著他們退下了。

錢嬌娘回到屋裏,春花正好拿了紙來,清雅正鋪開,錢嬌娘叫春花與紅娟都出去了,清雅紮了衣袖,見錢嬌娘面色怪異,“什麽事兒神神秘秘的?”

錢嬌娘便將王鐵牛進侯府裏來的事兒說了,清雅大吃一驚,“他來做什麽?”

錢嬌娘搖了搖頭,她著實也不知道。“你尋個機會去找他問一問。”

翌日清雅便去找王鐵牛了,卻是無奈帶回的話來,“他不與我講做什麽,執意要單獨見你一面。”

如今錢嬌娘身邊時常有人,出去散個步處處都有人看著。想她前兩日執意要出府,王勇就給她整了一隊侍衛跟在後邊,美其名曰怕她有危險,錢嬌娘氣得甩手不去了。這麽一堆人跟她上街,她就成了別人眼裏耍戲的猴了。

她雖不怕邢慕錚,但邢慕錚那日耳邊的威脅還在耳邊縈繞不去。這玉州既是他的地盤,他又那種狠辣性子,一劍殺了王鐵牛的事兒他定然幹得出來。

於是隔了幾日,錢嬌娘借故花園裏的菊花開了,與清雅二人去花園賞花,叫雜閑人等都退下了。王鐵牛躲在假山後,等錢嬌娘過來叫他,他才探身而出。清雅看了一眼錢嬌娘,錢嬌娘對她點了點頭,清雅便到附近去替他們把風。

“嬌娘。”王鐵牛喚了聲,喉中有些哽咽難言。

錢嬌娘愧疚道:“鐵牛哥,對不住,你的傷好了麽?”她可是記得,邢慕錚將他打昏過去了。

“我沒事!都怪我,沒能護住你。”王鐵牛恨自己不爭氣,“你……還好麽?”丁管家領他進來說是要面見夫人,他原以為邢慕錚已另娶妻室,不想這夫人竟還是嬌娘。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?

“我挺好的。”錢嬌娘輕笑,“鐵牛哥,你到侯府來……做什麽?”

“我,我……”王鐵牛憋了一會,沖動將錢嬌娘的雙手握住,“我來帶你離開!”

錢嬌娘小小驚呼一聲,她的手被粗礪的大掌包裹在其中,熾熱的溫度燙著她的皮膚。“帶、帶我離開?”

“對,我帶你離開,咱們離開這侯府,躲得遠遠的,讓邢侯爺找不著咱們。我,我們倆私奔!”

“私奔?”錢嬌娘恍惚,仿佛回到了十年前。王鐵牛也是一臉憤慨,叫她與他私奔。一隔多年,他的眼裏依舊有火光。

“嬌娘,我當初就應該狠下心帶你離開,也不至於叫你落到被人休棄的田地。你鐵牛哥沒用,打不過侯爺,但我向你保證,我會待你好的,決不像侯爺這般欺辱你!”王鐵牛響亮地對她說道。

錢嬌娘心兒重重跳了幾下,她知道王鐵牛說的是真話。她也知道她現下雖不愛王鐵牛,但能與他踏踏實實過日子。只是……“鐵牛哥,你忘了我罷。”

王鐵牛一聽,抓錢嬌娘抓得更緊了,“嬌娘!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話?我真的會待你好的!你可別又聽了侯爺的花言巧語,他如果待你好怎會有皇帝老爺的聖旨叫你下堂?你現下按理是我的妻,不是他的妻!他留你在府裏只為玩弄你!你是無名無份的,待哪日他娶了新婦,有了美妾,你的日子就更難熬了!”

王鐵牛說話說得糙,字字誅心。錢嬌娘將口中黃蓮往肚裏咽。良久,她長長嘆息一聲,“鐵牛哥,你說的雖對,但侯爺在玉州權勢滔天,你又如何帶我離開?”

王鐵牛一聽錢嬌娘松了口,眼神陡然發亮,他的聲音都激動得顫抖起來,“我,我想好了,我想辦法買通侯府看門的,待我準備妥當,就叫你的丫頭給你信兒,你夜裏悄悄地出來,我在侯府後頭的小樹林子等你,咱們避一宿,第二日等開了城門,我再帶你出去!”

錢嬌娘聽了緩緩點了點頭,“那成,鐵牛哥,我等你的消息。”

王鐵牛見她答應了,他開心地緊緊握了錢嬌娘的手,“嬌娘,你等我的好消息!”

錢嬌娘凝視著王鐵牛樸實開心的笑臉,也微微揚唇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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